“现阶段还是要继续确认实验数据和反复推敲临床伦理原则。”办公室里，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学官许蓬教授还在和两位医生讨论近期申报的课题——为罹患白血病、地中海贫血等需放化疗的男童保存含有精原干细胞的睾丸组织。面对课题，许蓬教授严谨认真，正如他所说“研究员是我更喜欢的角色”，虽然男科作为隶属于泌尿外科的一个分支，但对于男科的钻研他从未松懈，“能够给患病的男性不育症患者属于自己遗传学子代的机会，就是我工作的职责和使命”。
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学官许蓬教授
破局：显微手术填补海南空白
“1995年毕业时，男科绝对是冷门。”许蓬坦言，男科至今未被列为国家医学类三级学科，仍隶属于泌尿外科。这种制度性困境，正是国内生殖男科发展的制约。
2003年，国家176号文件《卫生部关于修订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与人类精子库相关技术规范、基本标准和伦理原则的通知》明确要求生殖中心必须配备男科，学科迎来转机。许蓬教授当时在沈阳菁华医疗集团任职期间，他带领团队跻身“全国十大男科中心”（2018年排名第六）。“当时的十大男科中心是整个区域性的辐射和联动，就能够辐射东三省和内蒙、河北、天津等多地的患者，大量的病例也给了我们临床诊疗实践及研究的样本量，形成了良性循环，但是也给了男科发展走上快车道的契机。”许蓬说道。
2021年，集团布局海南，作为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疗官，许蓬被任命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他正式南下海南。初到海南，他发现这里虽辅助生殖技术领先，但男科显微手术仍是一片空白，对于男性不育症的治疗手段相对单一。他决定从自己的“硬核技术”着手，在海南再造一个区域性辅助生殖框架下男科诊疗中心。由于专业人才的缺乏，许蓬带着两名医生开始传授显微取精术（Micro-TESE）、精路显微吻合术的治疗。
“显微取精术（Micro-TESE）这项技术最早的是美国的康奈尔医生在1999年开展的，我们沈阳菁华医院是在2008年首次在国内开展尝试，2021年来到海南，我也同步开始了这项技术的推广，当时是只有海医一附院和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可以做。”这项技术是针对非梗阻性无精子症（NOA），在最大倍数24倍显微镜下“精雕细琢”睾丸组织寻找精子，为海南非梗阻性无精子症患者带来了希望。显微吻合术则是为梗阻性无精子症（OA）患者实施显微输精管吻合或显微附睾输精管吻合术，旨在恢复其自然生育能力。“这类患者在术后能自然生育，无需试管婴儿技术助孕治疗！而且医保政策让患者原来自付几千元的手术费用被医保完全覆盖，极大减轻负担。”
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学官许蓬教授
融合：海南男性生育的“地域密码”
通过大量病例观察，许蓬教授发现海南男性生育力呈现独特优势：生育力更强、生育意愿更高、先天发育异常、遗传学异常都有区域性特点。
“海南的男性生育力普遍优于内陆男性。”他归因于“地中海式饮食”——高蛋白、丰富蔬果坚果塑造了特殊的肠道菌群，通过“肠－生殖轴”正向调节生殖激素与免疫机制。而且普遍的生育意愿高，这也使得更多家庭有辅助生殖的需要，数据显示，海南每百万人口辅助生殖需求率超过1000余例，远超全国平均值（760），位列全国前十。
在这样一个环境和特点下，许蓬教授的专业不仅得到了充分施展和发挥的空间，他还在实践中进行了多学科的融合：“海南菁华生殖男科一个重要的临床诊疗技术拓展方向就是中西结合的治疗的方式，这个既是我们未来的一个方向，也是我们现在重点打造的合作和共同的诊疗的方向。”中医科在孕前保健，还有提供就是说周期前的男性配置准备，还有一些特殊抗病毒治疗中，有着显著的效果，起到一个很好的辅助作用。例如针对丙肝病毒高载量患者，配合中药，能够在半月内显著降低病毒浓度，为之后的治疗和手术提供了非常好的条件。还有海南菁华现在在开展通过中医的针灸、理疗的方式，解决逆行射精等难题。许蓬教授介绍：“这是海南菁华独有的特色——中医男科，90%的生殖中心没有中医男科深度整合。要打造生殖男科学科新发展，一定认识到它不是单一的学科，它应该是更多学科的一个交织，包括内科、显微外科、中医、内分泌、免疫、影像等等。”
“但海南的男性在性格上也是很有特点的，有点大男子主义，而且我现在还是听不懂海南话，沟通也是需要一个翻译”许蓬笑谈。其实男科的疾病对于很多男性来说内心是不好接受的，甚至有很多男性会回避、拒绝治疗，但是不孕不育是夫妻甚至家庭共同面临的挑战，需要夫妻双方共同的努力和付出，所以很多时候男科医生还要充当好心理疏导员，让患者身心同步得到治愈。
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学官许蓬教授
突破：内外因合力突破行业发展瓶颈
辅助生殖技术最早源于西方。尤其在二代试管婴儿技术（ICSI）成熟后，国外许多实验室优先选择该技术，这与其医疗体系特点相关——私立医疗机构拥有自主经营和定价权，采用ICSI技术能提升机构收益。但在我国，辅助生殖技术充分体现了“以人为本”的特点。在ICSI技术的指征评估中，我国标准非常严格（国家规定只有男性不育症中严重的少、弱、畸、无精子患者方可采用ICSI），这也是男科发展对整个辅助生殖技术体系规范化的重要贡献。许蓬教授介绍：“研究发现，ICSI技术对子代的长远影响可能比一代试管（IVF）具有显著差异。例如，ICSI子代的生殖系统健康状况、未来生育力、内分泌水平等指标需长期监测，以及（男性子代）的精液质量指标普遍低于IVF子代。实际上，非指征的操作从长远看对患者及其后代是不利的。介入越少、花费越低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案才是更好的。”
但就是这样的考量，给男性生殖外科带来了发展的困境：“学科想要发展，需要内外部两种因素的合力，内部因素需要人才的不断注入；外力需要推动学科的升级。”讲起学科发展遇到的困境，作为中国妇幼保健协会生育力保存学会副主任委员的许蓬教授表现出了担忧，虽然比起1999年中华医学会男科学会会议上的89人，2018年中华医学会男科学会第十九届会议的参会人数已经超过3000人，从业人数几何式的增长，但是对于独立学科的人才储备，还是远远不够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要讲到收益，很多高学历的人才都希望能够往肿瘤、大外科这样的学科发展，生殖尤其是生殖男科‘抢不到’高端人才，加上学科仍处于泌尿外科下的一个分支，职称和待遇上限不高，让我们面临了学科发展的困难。”许蓬教授也在积极寻求制度的“松绑”，为学科的发展带来更多的生机。
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菁华医疗集团首席医学官许蓬教授（右一）
呵护：为患有重病的男童保存“生育火种”
作为中国妇幼保健学会生育力保存专委会男科领域负责人，许蓬教授正牵头制定《中国·肿瘤患儿生育力保存专家共识》，聚焦革命性技术——为患肿瘤男童保存未成熟的含有精原干细胞的睾丸组织。
许蓬教授介绍：“部分男童在小时候患有白血病、地中海式贫血及其它肿瘤，但是通过放化疗或者靶向治疗后，预后良好，生命的长度得以延续。但是在治疗过程中，基本损害了未来睾丸成熟后产生精子的功能，成年后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在做的这项研究，就是希望在这些孩子在接受治疗前，提前提取保存含有精原干细胞的组织，通过干细胞回输或体外诱导成熟，让这些孩子成年后有望生育亲生子女。”这项技术将解决患病儿童在成年后的家庭需求，更能够给这些患病儿童更加完整的生命体验。目前，这项技术已经在动物实验中成功培育三代健康后代，伦理框架正在完善。
手术显微镜的冷光下，许蓬教授的双手稳定如磐石，他正在用比头发丝更细的吻合线接通输精管断端。从想学整形外科的医学生，到在显微镜下“抽丝寻精”的开拓者；从东北的“十大男科中心”领军人，到海南显微技术的播种人——三十年间，他亲历了生殖男科从冷门到不可或缺的嬗变。如今，他正试图为那些尚未长大的肿瘤患儿，保存睾丸组织以期未来肿瘤治愈后能成为父亲的可能性。在精密仪器与古老中医之间，在技术瓶颈与制度约束之下，海南菁华生殖妇产医院院长许蓬教授那份对生命的敬畏始终如一。（殷天舒 许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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